足迹

第六十九章 骨灯(1/1)

“小夫子,从此之后可就要小心了!”陈惊天突然警告,让孟一苇心中一惊。

抬头再看,天门之内,仙人面目剧烈翻滚,一会是惊诧,一会是狂喜,最后幻化出两只铜铃般的眼睛,和一只不断垂涎的森然巨口。

贪婪!赤裸裸的贪婪!

这种贪婪让始终云淡风轻的仙人,变得如野兽般狰狞。

“仙人想要的,就是神识。”白河愁立于冰湖中心,丝毫不受仙人叱音所惑。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过块垒,“你识海中的水滴,可是比彤阳山上的冰雪,还要多得多啊!”

白河愁话音刚落,滚滚雷声就从天而降。伴随着雷声,还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断响在天地间回响。

“登吾仙界,予尔自在。来吾仙界,予尔无矩。入吾仙界,予尔永生。入吾仙界,予尔永生,予尔永生……”

永生,修行者毕生追求之道。无数大能,甘愿斩情灭人性,断肢弃皮囊,也要飞升仙界,去探究永生神妙。

而此时,一位货真价实的仙人,就站在天门之内,上赶着赐予永生。

可地上的几个人似乎都不太感冒。白河愁和陈惊天,了解个中原委,自然不屑一顾。吕婵追求强大,永生这种东西,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块烤馕。

道门出身的李如拙,本来最会被仙道吸引,可此时却陷入沉思之中。这次一路北行,所见所听,正在将他的信仰,一点点击碎。他在山腰失去了阳神,此时又冰湖破掉了道心。

至于,作为仙人蛊惑重点的孟一苇,听着耳边立体环绕的仙音,直无奈的摇了摇头,“仙人?永生?在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中,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!”

“我是人间书院的夫子,”孟一苇抬头轻轻说着,声音不大,但是他知道那个所谓的仙人肯定能听的到,“书院认为,万事万物都遵循两个原则,一是运动,另一个是守恒。浅显的说,就是任何事,都是有得有失。再具体点讲,我不相信你得到的永生,真的是无矩和自在。所以,你的永生,对我毫无吸引力。”

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,孟一苇正以最快的速度加固块垒大阵,密密麻麻神纹已经在天地间隙中达到了极限。

果然,孟一苇话音刚落。

“叱”“咤”仙音如响雷,在云层中再次炸裂。已然被掐断的剑河,顿时崩解。与此同时,神识“丝线”瞬间变成了根根透明钢针。每一根钢针都带着千钧之力,狠狠钉在块垒之上。钢针是神识所化,力道便通过意场传递到孟一苇的识海之中。霎时间,识海上空,“叱咤”之音轰隆作响。

孟一苇心中撼然,神识也可以传递力道?这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,在书院的理论体系中,神识控制元气流动,元气流动才会产生力量,而仙术却让神识可以直接携带千钧之力!

块垒毕竟是人间之意,可以防御元气之力和神识侵入,却无法抵消神识攻击直接传递的力道。仙人之术,直接打通了虚无和现实的通道,让虚无缥缈的神识,具备了元气的属性。这已经不能单独称之为神识,或者元气。

仙元!孟一苇心中蹦出这样一个名字。

仙元传递而来的力道,在孟一苇的识海剧烈起伏,而这不再是幻境。叱咤仙音隆隆作响,始终平静的识海,此时潮汐涌动,浪头拍打在录神碑上,激发出录神碑上气息。刹那间,枪术、刀势、剑意,带着出招者的气势,在识海上空纵横激荡,孟一苇只感觉头痛欲裂。

就在这时,立于湖心的白河愁,突然抬腿跺脚,湖面波纹皱起。

波纹不但在湖面蔓延,而且快速向湖底延伸。最后击中了镌刻在湖底的母纹,母纹在这一刻,骤然明亮。

柔和的光芒将湖水从湖底透出来,将湖水染成了奶白色。

陈惊天感觉到,脚下的湖水中,突然充满了原始的生命能量。这种能量近乎于天地本源,但是又比元气和神识更有活力。那种感觉,就像湖底中正沉睡着一个巨人,它将正将体魄和神元融汇在一起,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。

可是这股生命能量,似乎无法冲破湖面,只能向着冰湖核心聚集。

白河愁始终站在冰湖最中心的那个点。白光在他的脚底聚集,然后顺着他的身体突破了湖面。

远远望去,白河愁就像雾霭中的一盏灯。

传闻中,不周岛盟有一盏佛骨灯。据说是某位上古高僧大德,感叹世间多迷障,便在圆寂前叮嘱弟子,焚烧其尸体后,捡出未断之骨,来作为震慑妖邪的法器。弟子依言而行,捡出了完好无损的脊骨。只见脊骨洁白如玉,可在黑夜中散发出莹莹灯之光。于是,弟子便将高僧生前穿过的麻衣照在脊骨上。于是,脊骨为灯芯,麻衣为灯罩,便成为了一盏佛骨灯。佛骨灯庇佑一方天地,让不周岛民可以繁衍生息。

佛骨灯的传说,陈惊天不知道是真是假,但他知道,白河愁没有死,此时却将筋骨和血肉当做了灯芯。

再纯粹的能量,浓郁到极致也会变成毒药。再柔和的光晕,集聚在一点也会生出火焰。白河愁甘为灯芯,其痛苦不亚于鸩酒浴体、烈火焚躯。

白河愁任身上光芒集聚,神情却无丝毫变化。白光像一件金缕玉衣,反而衬脱出白河愁身上的莹莹玉色。终于,白河愁身上的光晕已经凝实成一只光茧。

“冰湖境,开!”白河愁轻轻说道,光茧应声破裂。

“锵”“锵”,漫天光点像一把把互相交击的刀剑,“锵,锵”,看似毫无韵律,却生出一股杀伐之意。

那遍布彤阳山的仙术“丝线”,在遇到光点的一刹那,瞬间消融,重新变成天地本源。“叱咤”在山顶的仙音,也被杀伐之音,逼迫到云端之上。

天门之内,仙人面目便再次晃荡,他似乎回头瞟了一眼天门内的断壁残垣,贪婪之色更甚,却又夹杂着厌恶和恐惧。

这方世界的本源之力,被他们仙人叫做“牲羊”,是理应献祭给仙界的贡品,看到如此鲜活的本源之力,他岂有不起贪婪之意!

但是来自下界的本源之力,都带着仙人厌恶的“膻味”。仙人认为神识才可称为本源,元气就是掺杂在神识本源中的糟粕。此时,那股鲜活的本源之力中,就蕴涵着大量元气,甚至还有最令仙人厌恶的生灵精魄。就像一盆香喷喷的米饭上,不但掺了不少硌牙的砂子,还停了几只肮脏的苍蝇。

而恐惧是来自于身后的断壁残垣。那把将仙界削成废墟的剑,和脚下的锵锵杀伐之音,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味。

仙人晃了晃脑袋,似乎想将恐惧驱赶掉。此时仙界凋敝,他已无路可退。况且他发现了那片神识之海,只要将这片海引入仙界,仙界便可重新云蒸霞蔚。想到这里,他决定孤注一掷。

只见他的身影快速缩小,最后变成了一个姿容绝美的少女。刚才组成仙人身躯的云气变成一条白龙,拖着莹白长鬃,绕着少女如新月飞舞。

铿锵杀伐之音,抵消了叱咤仙音,孟一苇终于可以撤掉块垒之意,可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。

因为,他看到了仙人少女的脸。那张脸最开始是娇憨的风铃儿,然后变成了柔美的惜朝,最后又幻化成施家三小姐。

“施云苼!”孟一苇不由叫出了名字,随后暗道一声糟糕。

果然,仙人少女得意一笑,身姿立刻变得修长丰实,再看向孟一苇的眼神,已经满含羞涩和希冀。

“孟哥哥,来我这里。我们一起去星海航道上,去看追随龙鲸飞舞的海蝶。”“施云苼”说着,天门之内立刻幻化出一片蔚蓝的海水。

俯瞰而下,星星点点的岛屿,连成了一段曲折的航道,无数货船在这片蜿蜒的海路上航行。视角拉近,巨大的白帆竖立在蓝天碧海中,与万里巡游的龙鲸擦肩而过。龙鲸发出一声嘹亮的鲸歌,喷出一股巨大水柱。水柱在阳光下,化作了一道淡淡彩虹。在这道彩虹中,几对蓝色蝴蝶正在翩翩起舞。

“孟哥哥,看,那就是只能活在龙鲸吐息中的海蝶,一息生,一息死。”“施云苼”继续说着,“我不要我们也只有一息的相聚,来吧,来我这里,这里没有规矩,没有顾虑,只有我。”

“云苼!”孟一苇在心中默念,老和尚说我会终生孤寂,其实说的不是结果,而是选择。我不想拖累任何人,尤其是你。

虽然这么想着,可是他的识海之中却再次凝聚处一道阳神。孟一苇闭上眼睛,阳神已离体而出。

眼见孟一苇阳神离体,陈惊天只是侧身看了一眼白河愁,发现后者脚下的波纹愈发密集。可是冰湖境却不再发光,甚至刚才刚才抵制仙音的光点,也被冰湖吸收,重新归入湖底。整座冰湖,似乎在一刹那就沉寂下去。

不过,身处冰湖中心,他能察觉到,磅礴的能量正从脚下奔涌,不知流向何处。那感觉,就像湖底突然出现了一条大河!

大河!陈惊天骇然看向白河愁,后者的发梢已经燃起白色的萤火。

“谁能想到,你心中的意气竟然比我还重!”单腿的陈惊天低下头,嘟囔了一句,慢慢抬起了手中的黑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