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迹

霍司明看了窦泽一眼,见他紧闭着眼,嘴巴绷得紧紧地,便轻声安慰道:“别紧张。”又一手撑着床坐起来,另一只手隔着他柔软的睡裤轻轻揉|捏。

霍司明掌心的热度透过轻软的布料灼到窦泽的下|体,他像条离岸的鱼,脚尖猛地弹了一下。

那夜他趴在酒店的床上,霍司明从背后|进入,被利刃劈开的痛觉给窦泽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。他不可抑制地联想,嘴唇发白,身体生理性的发抖,下|体也如一团僵死的器具,软|绵绵的耷|拉着。

霍司明看着,探进去又揉了十来分钟,还是没有反应,只得收了手,弯腰轻轻将他抱进怀里,小声说:“对不起,窦泽。”

窦泽不说话,任他抱着,却还是发抖,白着嘴唇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我知道,怪我。”霍司明亲了亲他的面颊:“我以后还是睡书房吧。”

窦泽睁开眼看他,迟疑了一会儿,说:“不用,慢慢就适应了。”

他们相互摸索彼此最舒适的相处方式,一步步退让,最终却还是到达那条不能触碰的底线。窦泽未料到自己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,霍司明亦然。

他抱着他轻轻安抚,一边承诺:“我不会再伤害你,真的。”

窦泽挺着肚子,侧过身。霍司明便放手不敢再碰他,小声说:“白若安离开霍家以后,拜访过一位非常有名的心理老师,一直到现在还有联系,要不要我联络他?”

窦泽没有回头,裹在被子里低声说:“等孩子出生吧。”

霍司明答应了一声,从卧室里退出去,他懊悔刚刚太急色了,不该因为窦泽这两天状态好就失了分寸。

窦泽垂眸闭上了眼,心里一阵阵发慌。性|爱是无论如何都要跨过的一道坎儿,他们亲吻、拥抱,窦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适应了男性间的亲密接触,不料紧要关头还是泄|了气……

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,待时针指向三|点钟方向,他才下楼,却不见霍司明踪影,书房里也没人。窦泽心里有些失落,又嘲笑自己:哪有那么多|毛病?眼睛一闭,怎么着也过去了。

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,想了想给霍司明打了个电话,那边接起来,窦泽有些心虚,放缓了声音问他:“你去哪儿了?”

霍司明语调柔和,说:“公司有点事,我临时过来见一个客户,一会儿就回去。”

窦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又到书房拣起那本《儿童发展心理学》读。

郊外,火红的枫叶铺了满地,昨夜的雨水还未干透,泛着潮气。霍司明的车子正停在一栋小别墅前。他一面从房子里走出来,一面向送客的人说:“我尽量说服他过来。”

霍司明身后跟着个面容清癯的男人,年龄与他相仿,身穿白大褂,戴着金丝边眼镜,说:“试着让他悦纳自己,不要给他太多的压力。”

霍司明走下台阶,站定了问他:“小白这段时间怎么样?”

“白先生已经康复了,如果没有问题,我也劝他不必常来。”那青年人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,慢慢说:“过度治疗未必是好事。”

霍司明愣了一下,劝道:“端文,何必那样刻板?”

于端文站在那儿,眉梢也未动一下,说:“有些病人会在治疗的过程中对医生产生依赖,这是正常的,不必干预,慢慢就会好了。”

霍司明不再劝,上车与他道了别。

待霍司明回到家,煮饭的阿姨们已经到了,两位分别与他打了招呼,笑着说:“窦先生在书房看书呢。”

霍司明脱掉外套上了楼,果见窦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歪着看书,听到声响抬头看他,有些小心翼翼似的,问他:“公事谈得怎么样?”

霍司明一愣,反应过来,说:“很好。”他远远站在门边,朝窦泽笑了笑,说:“你看书吧。”

窦泽见他要走,赶紧叫住他,端了茶几上的果盘过来,带点讨好问他:“饿不饿?吃块水果垫垫吧。”

霍司明觑了他的神色,就着果盘用签子戳了一块芒果到嘴里,说:“你吃吧,我去换件衣服。”

窦泽跟在他身后,有些不安似的,跟到主卧。霍司明解了两粒衬衫的扣子,回头见他还站在那里,怕刺激到他,便提醒:“我要换衣服了。”

窦泽抿了抿嘴,以为他还在生气,垂着头退了出来,在门外等着。待霍司明换好衣服出来,一出门便看到窦泽靠着墙垂头站着,问:“怎么不开心?”想上前抱抱他,却怕叫他更反感,只好退了一步,站在两步远的位置。

窦泽见他站得那么远,只当他是真的生气了,犹豫了一会儿,抿着嘴小声说:“对不起,你别生气了,今天晚上咱们再……再试试……”

霍司明听到这话,才明白过来,说:“我没有生气。”见他还低着头,又说:“窦泽,不用勉强自己,我们的时间还很长,可以慢慢来。”

窦泽抬头看他,眼圈有点红,自嘲地笑了笑,说:“我怎么那么没用?”

霍司明克制了自己拥抱他的冲动,靠着背后的栏杆,说:“怎么会没用?你那么坚强,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,还撑着,发现自己怀孕了,也撑着,从来不抱怨……你很棒,窦泽。”

“你和白先生经历了那样的事,还这么强,我这点事,算得了什么?”

霍司明犹豫着伸出一只手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我和白若安都有过心理病史,没有你想得那么强。”他用手揉了揉窦泽肩膀上结实的肌肉,安慰道:“窦泽,你已经很棒了。这件事本身是我的错。”

窦泽抬头看他,抿了抿嘴唇,声音像哭过一样,有些沙哑,又有些青涩,像表白,他说:“其实……从很早以前我就不怪你了,那天早上我醒来之后,看见你躺在旁边,真的特别想揍你,我把你当兄弟,你却惦记着上我。”他浅浅笑了笑,接着说:“后来,好长时间不理你,也是怕给你希望,叫你误会……”

霍司明看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,忍不住有些急切地问:“那现在呢?现在你怎么想?”

窦泽看到他的表情,安慰似的轻轻摩挲了两下他的胳膊,说:“那天我姐也问过我这个问题,我说……要是现在让我离开你,我会舍不得。”

霍司明的眼睛望着他,心里的满足快要溢出来,身体却不敢靠近。

窦泽也看过来,与他的视线对上,慢慢说: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,但我崇拜你,习惯你,感激你,也害怕你……”窦泽慢慢靠过去,闭上眼睛抱住他,说:“霍司明,再给我点时间吧,我尽快……”

霍司明拥住他,双手不敢用力,轻轻抚着他的背,像抱着最易碎的珍宝。

楼下的阿姨们已经干完了活儿,要走,犹豫着该不该叫他们,窦泽搂着霍司明的腰,一睁眼,却看到楼下两位阿姨站在那里踯躅的身影,有些尴尬地松开搂着他的手,转身回了房。霍司明朝楼下望,看见阿姨们已经摘了围裙,遥遥招了招手说:“辛苦两位。”

阿姨们连道客气,一起离开了公寓。

窦泽坐在床沿上,脸上还有些发烧,他回想起刚刚的情景,不敢相信那竟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,觉得矫情又丢人。

霍司明站在门口,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,看过来,敲了敲门,说:“下楼吃饭吧。”

窦泽仍有些不好意思,慢吞吞走过来,霍司明却不像往常那样揩油拉手,而是走在前面,叫他自己小心台阶。

他们吃晚饭时,窗外又下起了雨,霍司明望着外面瓢泼的雨幕,问:“今天还要去医院吗?”

“去吧,我姐不知去哪找了份工作,大概会晚下班,要我帮她兜着。”窦泽扒了两口饭,又看霍司明脸色,解释道:“如果我们两个都不去,我爸妈会担心的。”

霍司明摇摇头,说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一会儿开车过去吧,雨太大了。”

窦泽又觑他神色,说:“那你跟我一起去看我爸吧?一个人待着,不是会害怕吗?”

霍司明笑了笑,点头说:“好。”

两人收了碗筷,到车库开车。雨势太大,市区里,司机们都把车速拉得很慢,等两人到病房楼下时,已经是半小时以后。霍司明撑了伞护着窦泽下车,自己淋了一肩水。到走廊里,窦泽给他拍拍衣袖上的水,说:“那么大的伞,淋不到我,你也给自己遮挡一点儿。”

霍司明只是笑着不做声,任他帮自己清理干净,一起上了楼。谢小南正在沙发上玩儿学习机,见他们过来,叫道:“舅舅,司明舅舅。”

霍司明答应了一声,刘青从里间迎出来,说:“小霍来了?快坐快坐。”又埋怨窦泽:“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?连个准备也没有。”

窦泽笑笑,说:“又不是外人,不用准备。”

刘青倒未在意这话里的意思,还在说他:“你看你都二十多了,还是不会来事。”又要给霍司明剥香蕉,一边笑,一边说:“霍先生别介意啊,我们窦泽就是有点缺心眼。”

霍司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,接过香蕉,说:“他是有点单纯。”

窦爱国在里屋,慢慢挪出来,说刘青:“你看你,一来客人就把我忘了。”

窦泽赶紧过去搀扶他,笑着说:“我妈忙着给霍哥剥香蕉呢。”

窦爱国也笑着说她:“你也别太热情,吓得霍先生下次都不敢来了。”

外面雨声阵阵,病房里却其乐融融。霍司明笑着听他们一家人斗嘴,也觉得有意思。谢小南收起了学习机,端端正正坐在霍司明旁边,听着大人们说话。

霍司明吃着香蕉,回头看到她,摸了摸她的头发,问:“学习机好玩儿不好玩儿?”

谢小南点点头,霍司明又问她:“还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

谢小南甩着两根小辫子又摇摇头,对上霍司明的眼睛,说:“谢谢舅舅。”

霍司明笑了,抚了抚她的头发,看向窦泽,窦泽也恰好看过来,两人相视一笑,隐秘的默契。

一家人聊了一会儿天,窦爱国已经有些乏了,刘青问窦泽:“你姐今天怎么这么晚?”

“大概是因为下雨吧,挤不上公交也打不上车。”窦泽为霍司明拆了一包谢小南的山楂片,让他消食。

刘青有些担心,说:“天气这么差,路上也不安全。”

霍司明抬头看过来,说:“不如我和窦泽去接大姐吧。”

刘青听到这称呼倒是愣了一下,接着笑了,问:“小霍你属什么的?”

“属虎。”

刘青回头看窦泽一眼,兴奋地说:“你姐也属虎啊。”她又转头去看霍司明,说:“你跟源源一般大,你几月的?”

“十一月。”霍司明有些后悔叫窦源‘大姐’了。

窦泽怕他|妈再说出什么登对的话,赶紧插嘴:“妈,我属猴儿,四月的。”

刘青不理他,继续对霍司明说:“我们源源是八月的,比你大三个月。”

霍司明有些吃不消了,笑着站起来,说:“我还以为大姐要年长几岁。”又对窦泽说:“你知道大姐在哪儿上班吗?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?”

窦泽赶紧接下他的话茬儿,说:“知道知道,咱们赶紧过去吧。”

两人逃命似的从病房跑出来,刘青在里面对窦爱国说:“这小霍嫌咱们源源岁数大。”

窦爱国坐在那里已经有些犯迷糊了,笑着说她:“你就是乱来,霍先生那是什么人,收起你那套吧。”

窦泽拉着霍司明进了电梯,还在笑。霍司明说他:“还笑。”

“你干嘛叫窦源‘大姐’?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?”窦泽笑着说,又想起窦源,下了电梯站到楼道口给窦源打电话。

门外雨势渐弱,斜着打进来,沾湿|了他的裤脚。霍司明拉着他的胳膊稍稍往里站,窦泽跟窦源说了两句挂掉电话,说:“你大姐在郊区呢。”

霍司明听他调侃,伸手轻轻捏他脸颊,窦泽便笑。两人一起上了车,霍司明问:“累不累?不然我先送你回家,再去接她?”

“我怕你们俩打起来,还是算了,走吧。”

车子一路奔驰到郊南,已经是一个小时后,窦泽坐在副驾驶上快睡着了,问:“到了?”

“嗯,你给她打电话,叫她出来吧。”霍司明放慢了车速,在路边找着小工厂的影子,便看见窦源撑着一把风雨飘摇纸糊一样的伞出来了,他按了一下喇叭。

窦泽要下车接她,被霍司明拦住,窦源跑了两步上车,对窦泽说:“都让你别来了。”

窦泽笑着说:“我们南南舅妈主动要求来得。”说完又拍拍霍司明胳膊,说:“是不是?”

霍司明便笑了,发动了车子。

窦源在后座骂窦泽:“别以为嘻嘻哈哈就能蒙混过关,今天你带他去看爸了?”

“嗯。”窦泽答应了一声,又挤兑霍司明:“真人到跟前了,怎么不叫了?”

霍司明用小眼神瞥他,意思是叫不出口,两人眉来眼去一会儿,窦源实在看不下去了,说:“关起房门*好不好?现在先注意交通安全。”

窦泽也不觉得不好意思,嘻嘻笑了,扭头来看她。窦源瞪他一眼,说:“你坐好,系上安全带。”

“系着呢。”他又回头,问她:“就那么个小工厂,一个月工资多少?”

“工资不高,我不是冲着工资去得。”窦源向他解释:“是个纸箱厂,规模不大。现在淘宝那些物流发展迅速,对这方面需求大,我想着如果摸透了这里的流程和进货送货渠道,完全可以自己办一个厂子,买台二手的机器,投资也不高。”

她说完,连霍司明也通过倒车镜看她,说:“这个生意可以做。”

窦泽却问:“可是这儿寸土寸金,光是厂房的租金一个月也吃不消啊。”

“可以把厂子开到外地去,小型的工厂六七个人就够了,只是运输是个问题,还得再想想。”窦源已经开始思索。

窦泽笑着说:“到时候我就去给你拉订单!”

霍司明回头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
窦泽瞥了他一眼,小声说:“你当初可答应了的。”

霍司明轻轻叹了口气,通过倒车镜对窦源说:“……大姐,如果这个厂子办起来,我可以为你提供销路。”

窦源抬头看过来,听见这称呼先是浑身打了个哆嗦,却没反驳。

霍司明说:“你在公司里做过,知道我们有这个需求。”

正是因为窦源知道他们有这个需求,才起了这个念头,她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而是说:“我先在这边考察着。”

路上窦泽困得睡着了,霍司明停下车,脱了外套盖到他身上。窦源看见,没说什么。

霍司明将车子泊到病房楼下时,雨已经停了。窦源说:“今天谢谢你了。”

霍司明没接话,待窦源要下车,他才问:“投资办厂的钱有着落了吗?”

窦源看了他一眼,倒是没含糊,说:“跟你分公司里的同事们借了钱,多谢。”

霍司明通过倒车镜与她对上视线,脸上有些嗤笑似的,说:“你倒是很机灵。”

窦源回敬道:“不及霍总运筹帷幄老谋深算。”

“多谢夸奖。”他说完这句话,看到副驾驶上的窦泽皱了皱鼻子,眯着眼睛要醒来似的。又赶紧说:“大姐上楼慢点。”

窦源冷笑一声,压低了声音说:“有本事你就骗我弟弟一辈子。”说罢下了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