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迹

京城的新年着实热闹,侯府的新年更是别有一般的味道,五丫穿着喜庆的衣裳,跟着祭祖,仲家的宗庙女子是不能进入的,但却必须跟着观礼,五丫倒是新奇,这种祭祖仪式,只怕只有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才能见到。

五丫低头站在宗庙外面,司仪高声唱道,净水,净巾,准备亮烛上香,这是身为宗孙的仲大少爷走在中间,两边分别是仲二少爷和仲伯阳,五丫瞧了一眼自己婆婆的脸,黑了不老少,想必每当祭祖的时候她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憋屈吧,自己的儿子永远站在别人的两边,自己就算是主母又怎样呢?

五丫只有这时会感谢死去的三奶奶,感谢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这样疼不了,又虐待不了的儿子给自己添堵。

司仪高唱:恭迎列祖列宗,仲大少爷一脸正经的点好香香点好,至门外把香朝外舞半圈,边说:

“今黄道吉日吉时,我们凌渡里馀庆堂凌氏进行祭祖发谱仪式,恭请列祖列宗一同前来亨用肴馔果蔬,莅临发谱”,然后他捧香、仲伯阳和仲二少爷捧烛至祭台,再怎么都是少爷也祭孙和陪祭孙的区别,不光看站的位子,连上香都只能捧着烛台。

一边上烛,上香,唢呐一边吹响,仲大少爷朝四周转了一圈,不知再展示什么,五丫不懂,但却仔细看着。

上烛时,仲大少爷双手举过头顶,另两位则是将蜡烛举过头顶,然后一起三叩拜,礼仪繁杂,同样的动作做上好多遍,五丫瞧着眼都花。

到了下午,自然是早早就安排的戏班子,点折子看戏,五丫向来讨厌看戏,有名的不过那么几出,翻来覆去的看,甚是无聊,五丫很难想通他们是怎么把戏看完,还跟着戏里的人物哭笑,虽说人生如戏,但怎么说生活也不是演戏。

一个戏子从幕后走到台前,咿咿呀呀的唱歌不停,样子虽生得好,唱得却尤其有失水准,仲老夫人当时便撂下脸子来,问道:“这是哪里请来的戏班子,大过年的刺激老身的耳朵?”

说话的方向分明是冲着二奶奶的,平日里二奶奶虽然不会黑脸,但多少会有些尴尬,况且这种失误她也很少出现,而今日她倒是笑呵呵的。

“祖母,这小戏子在京城有名的很,孙媳妇儿才请来的呢。”语气中带着微微委屈与撒娇,然而老太太却没吃这套,硬是道:“这京城的纨绔子弟也不知怎么了,都包上小戏子了,也不知这个生了张好面孔的是被哪家的公子哥养在外面了。”

瞧二奶奶得意一笑,五丫就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,二奶奶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,这件事更不会例外,只见老夫人身边的大奶奶脸色就没那么坦然了,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看着戏台,但眼中却透露着担忧。

高高的戏台上演着戏,却没有戏台下面精彩,五丫正等着二奶奶要出什么招而,突然瞧见那小戏子一个不小心在戏台子上跌倒,老夫人一脸不高兴的道:“难不成真是靠那张脸蛋吃饭的?!”

仲夫人不明原因,狠狠的瞪了二奶奶一眼,以为二奶奶是真的出了纰漏,谁知,忽然有一个人影冲上戏台子,峰回路转,原来疏忽的那个不是二奶奶,是大奶奶,因为冲上去的那个人是仲大少爷。

五丫瞧着刚才大奶奶的表情便知道,事情是怎么一回事,想必她也知道这个小戏子是谁,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小戏子会在侯府里出现,更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蠢到敢冲上戏台子去扶起那小戏子,当然黑了脸的不知是大奶奶,还有仲老夫人和仲夫人。

老太太气得手直抖,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孝子孙,而仲夫人虽然看上去有些个幸灾乐祸,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厌恶。

至于大奶奶她低着头,五丫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,但能想到,她一定还是平日里那样面无表情,与世无争的样子,只是表情不会出卖人,小动作却会,大奶奶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椅子把,手指甲甚至扣进里面。

她心里头应该是恨得,但却没有表现过来,她能容忍丈夫有很多女人,却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开始养戏子,有断袖之情,这种事情传出去,丈夫名誉扫地,连侯府也会跟着受连累。

仲老夫人指了指戏台子那里,站起身,哼了一声便离开,仲夫人勾了勾嘴角,吩咐道:“还不把大少爷送回大房去!”然后对着大奶奶道:“你也回去吧,管好自己的丈夫先做好,再想着管家吧。”说完也站起身离开。

刚才还喧闹的地方,顿时安静下来,五丫是同情大奶奶的却又不知说些什么,张了张嘴,忽然想起那张药单子,若是大奶奶也动了手脚,自己又为何要同情她呢,所谓的诚心礼佛又从何而来,想到这里五丫犹豫了。

大奶奶忽然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握椅子把的手,有些颤微的站起来,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。

这样的丑事,传出府是不大可能,但传进侯爷的耳朵里是十分可能,仲大少爷被侯爷用家法抽得左手皮开肉绽,最后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才给劝了下来,心疼的直淌眼泪,二奶奶算是打了一场胜仗。

但好像大奶奶也没输,那戏子被老夫人毒哑了打发到了乡下去,大少爷虽然心疼但却不能把这事儿怪到结发妻子身上去,毕竟她什么也没做,做错的只有他自己,心疼又怎样,难不成为了个戏子不要世子之位,他倒是觉得自己的妻子多好了,心胸宽旷。

而二奶奶也没赢,看上去她是占了上风,她安排了一场好戏,只是就是因着她太聪明,行事丫太过光明正大,明眼人都瞧得出来,今天这戏多半是她导演的,只能徒增别人反感,当然了解她的人都知道,二奶奶喜欢使坏不是一天两天了,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只给大房换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,外加几十个手板,而自己却抹黑了自己,所以二奶奶并没有赢。

五丫倒是喜欢她们两个斗来斗去,至少自己短时间内,能清闲一些,唯一与自己处处作对的是这仲府的快要出嫁的三小姐。

虽然天气冷,但五丫的雪球身体越来越硬实,喜欢乱窜,时常出门去玩儿,五丫倒也放纵,让它在院里的雪里打滚,只有看见这样的它,五丫才能想起自己以前住在抱厦里的日子,虽然苦却快活,那是她人生中最单纯的日子了。

午后,五丫刚午睡起来,正准备去老夫人那里却发现雪球不在屋里,她换好衣服便问道:“雪球呢?”

冬梅笑着:“又跑出去了呗,还不都是三奶奶你把那小畜生宠得,无法无天了。”

五丫勾起嘴角,笑得灿烂,“派人去院子里瞧瞧,不跟着它再跑出去。”

“是,三奶奶,这小畜生,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,还能让三奶奶这么放在心上。”

话音刚落,门口的帘子被挑了起来,仲三小姐身着红色的狐裘走了进来,那狐裘的边儿上露着三分白色狐毛,衬得仲三小姐那娇美的脸更加让人流连,五丫心中感叹,这江桐算是捡到了一个好的。

“三妹。”五丫叫道,三小姐还是那副瞧不上五丫的模样,让丫环把手中的篮子一放,篮子上面盖着厚厚的锦布,忽然一个雪白的小脑瓜从里面钻了出来,五丫一瞧还真是雪球。

“三嫂就是再忙,也要把房里的小畜生管好,免得它乱跑,碰坏了东西,何况外面又是地冻天寒的,若是三嫂不怕这雪球在外面冻死,就继续容它到处跑吧。”三小姐趾高气昂的道,虽然是教育人的口气,但五丫觉得她说的是对的,只是那口气多多少少让人生气,若不是五丫常记得莫生气,怕是这会儿两个姑嫂要吵起来了。

“谢谢三妹提醒,以后我会看好它的。”说着把雪球从篮子里抱了出来,那雪球的小肚子吃得鼓鼓的,五丫估摸着是三小姐喂了它些吃得,看来仲三小姐也不是光为了挑衅自己当初才跟自己要雪球的,自己也喜欢得很,要不怎么能喂它。

“不必谢,这小畜生差点打碎我的东西,若是下次它还乱跑,我就把这小畜生宰了炖狗肉。”仲三小姐表情强撞凶狠,可样子怎么看怎么有些可笑。

“三妹在坐一会儿吧。”五丫只觉得她好笑,却又不能说什么,只好转移话题,仲三小姐抬眼看了五丫一眼,然后翻了一下,对着身后的碧玺道:“咱们走吧。”

说完转身离开,冬梅嘟囔着:“这是侯府的三小姐么,这般没有家教。”

五丫摇了摇头,自己倒是对这三小姐印象好了许多,她并不是一点善心没有,只不过分人,若是自己愿意交她,指不定以后在这府里的第一个盟友就是她。